張維中專欄／線香氣味的遠遊
2022-01-21
日本非常熱中於販售用於各種空間、形式迥異的空間清新用品。無論是除臭或是增添芳香，盡可能的，用一種對大眾而言比較安全的氣味，去降低空氣中味道的原型。
在這當中，有一種是「線香」。跟台灣廟裡拜拜燒的香一樣，日本線香原本也是宗教用品，或用在家中祭祖，只是長度短得很多，大約只有13.5公分左右。好像台灣的香也有固定的長度？不知道是怎麼樣制訂出來的統一規格。宗教用線香的材料出自於香木，味道單一，但是近年來線香在日本的角色已從宗教轉為生活雜貨，被視為空氣芳香劑，材料加入人工香料，擁有多采多姿的香味。這樣的線香被稱為Aroma線香、香氛線香或精油線香。現在踏進生活用品店，例如無印良品、中川政七商店等，線香都會跟芳香精油放在一起。
雖然大部分的時候我是用精油香氛噴霧器，但在家裡也有常備著幾款線香，偶爾想轉換氣氛時就會來點燃一根。點線香，就需要一個線香台，日文稱為「香立」，用來插立線香和接香灰的盤子。如果不太在意，其實隨便找個碟子，然後有個能將線香立起來的東西就行，但要是一認真起來的話就不得了，是能讓人荷包大失血的。我現在用的香立，非常潮，某一年好友Y君送給我的生日禮物，來自吉田包PORTER與香老鋪「松榮堂」跨界合作的商品。木箱包裝美翻天，而長碟印著PORTER人形，插香的金屬器具則是松榮堂標誌的松模樣，很精緻。從未想過這兩間毫無關係的品牌居然會湊在一起，覺得非常特別。不用線香時放在客廳當裝飾，看到心情都好。
我慣用的線香品牌以「薰玉堂」為大宗，其次是「松榮堂」和「鳩居堂」。三間店都是百年老舖。線香老舖為迎合時代潮流，在行銷包裝下不少巧思，變得相當時尚且充滿設計感。我買過一種被歸類在線香，但外型卻是一根火柴棒的新型態線香「hibi」。用的時候，就像劃火柴一樣，往盒身輕輕劃過就能點燃。在築地本願寺的商店中，我還看過一款很有趣的漢方線香，有幾種氣味，分別標榜是減緩身體各部位的不舒適。例如能舒緩手腳冰冷、鼻塞、感冒、便秘或肌肉酸痛等。這些香的成分號稱用上中藥材，令我覺得神秘。後來才知道，日本的線香老舖在百年前創業時，拿的執照都是「藥種商」呢。線香在早年除了宗教用途以外，原來還真有民間療法的色彩。另外，我在銀座鳩居堂買過一款線香是「咖啡」，那味道極具空間感。因為剛點燃的剎那，氣味竟像是複製了喫茶店裡咖啡混雜香菸的氣味，滿滿的昭和懷舊感。但，沒人點線香想聞到香菸味吧？所幸幾秒後瞬間轉成淡淡的咖啡香。在線香燃盡後，空氣的餘味還帶著一絲甘甜。
最常買的薰玉堂，多年前與中川政七商店合作，重整旗下線香的商品線，應該是目前最有規模的香氛線香。最大特徵是用京都的知名據點作為香氣的種類。除了「堺町101」之外，還有以清水寺音羽山湧水為意象的「音羽之瀧」或「宇治抹茶」、「祇園舞妓」、「北野紅梅」等多種香氣。出不了國的期間，這系列的線香用氣味帶你身歷其境，充滿療癒。
用起線香時，雖說是為了清新空間，並非拿來祭拜，但不知怎麼，我偶爾仍會想到我爸。在他晚年時有一天突然說改信基督教，就再也不拿香祭拜他自己的祖先了，迄今仍是我家茶餘飯後的經典趣談。回台灣時，我會跟著家人一起上五指山拜他，我們卻還是持香。每次還要等線香燒到一半以上時，才能擲盃問他吃飽了沒？可以收了沒？早說不用香的他，現在卻還得看香行事，我真納悶他不曉得做何感想呢。
像張愛玲點上一爐沉香屑道個故事一樣，當我點燃一根線香，在氣味的想像中，我從我家的客廳被帶往其他的空間，那裡也總有無盡的故事。裊裊香煙飄移，心跟著遠遊。風來煙散，時間走了，有時人在原地，有時人已在別境。
張維中
東京在住台北人。喜歡大都會的新潮繁華，也愛地方小鎮的人文風情。寫遊記、寫散文、寫小說也寫少兒讀物。近作為長篇小說《不在一起不行嗎？》、散文《東京直送》和旅記《日本小鎮時光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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